柳荫(1915-2005),是我国文艺广播的主要奠基人之一。“七七事变”以前,柳荫是从东北流亡到关内的中学生。1938 年为抗日救亡奔赴延安,后随抗大二分校开赴敌后晋察冀边区,主要从事报纸编辑、记者和群众文化的宣传工作,曾任边区救国报编辑记者。1945 年日本投降后,任新华社晋察冀总分社特派记者。1948 年初任晋察冀边区新华广播电台编辑科科长、代编辑主任。同年夏,调任新华通讯社总社口播部编辑。1949 年,随廖承志进入北京创建中国广播事业,后一直在中央广播事业局工作,是开创中国广播事业的元老之一。柳荫先后担任过的职务有: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编辑部副主任、政治广播编辑部副主任、局党组成员、编委会成员、文艺广播编辑部主任、中央广播文工团总团团长、中国唱片社社长等。从1953 年起,历任政务院文教办公室唱片审查委员会委员、中央广播事业局艺术委员会委员、中国唱片社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等。
柳荫从抗战时期就喜欢写诗,他的诗作中,描写在晋察冀边区战斗生活的内容占了相当大比例。在诗歌中,他深情缅怀共同战斗和牺牲了的战友们,描述共患难“比家人还亲”的老区人民,还有就是对战斗生活的反思和感悟,记录了生活中许多宝贵的思想火花,其中不乏哲学层面的思考。柳荫的诗作,得到了不少文坛大家的高度评价。
(一)
那时,我们多么年轻。
在战地,才相聚,便又分手,
全然不懂离别的滋味,
连一句惜别的话
都不知倾吐。
乡土的沦丧,和对祖国共同的爱,
好像在未相识前
就把我们命定地联结在一起,
不管你去山南,他去朔北。
(二)
那时,我们多么年轻。
捧着一颗赤子之心,
奔赴抗敌救亡的前线,
从来没有忧心过
要战斗到哪一天了结。
永远听党的指引,
永远和人民共甘苦,
是我们的信念所系。
每当去完成一次斗争任务,
互相勉励,惯用的话语,常是:
要不辜负党的重托,
要对得起人民喂养我们的小米!
(三)
那时,我们多么年轻。
从投入战斗生活第一天起,
便不曾梦想过平稳日子。
淋着连绵的霪雨,
冒着漫天的风雪,
终年累月,翻山爬坡,
在没日没夜困倦难熬的行军中
能停下烧起一堆山柴
烤烤湿透的衣棠,
再能分得一盆热水
烫烫麻木的双脚,
已经获得了很大的快慰;
而那黑岩洞,废牛棚,空羊圈屋破庙宇,都是住宿的好场所。
即使是露宿山林,
或是隐蔽在庄稼棵里,
酣睡起来,也无比甜美。
(四)
那时,我们多么年轻。
不少战友在身旁猝然倒下;
有的牺牲在如雨的枪弹中,
有的甚至没有躲过小小疟原虫的
侵袭……
战火,竟常不给我们一点空暇,
来为蒙难的战友举行简短的葬礼。
但,我们似乎并不都感到
这就是和那些战友的长辞、永别,
好像仅仅是在一场风暴中被冲散了,
待云敛雾收时,又将高兴地聚会,
因为一直这样想,也这样相信:
我们的斗争不是为着赴死,
而是要争得同祖国一起看到最后胜利。
(五)
那时,我们多么年轻。
然而,毕竟冲过了烽火连天的年代,
也迎送了一个个山花烂漫的时节。
岁月和祖国的脚步
像江河一样奔流不息,
有时扬起大波,一泻千里,
有时卷起巨澜,浪击长空。
严峻的磨砺,多变的生活,
有时清醒,奋进,
有时困惑,蹉跌。
长隔离,乍相逢——
一笑间,重使我们意气相通的,
仍凭那颗赤子的心灵:
但愿它像萤火,
为亲爱的祖国土地,
增添点点微弱的光亮。
卢沟丝雨
清明后六天,微雨中参观宛平抗日战争纪念馆。
独步卢沟桥古道,前事历历在目,感喟殊深。
遥看四野,冬麦返青,路柳鹅黄,
虽寒流不断侵袭,而春天毕竟来了。
卢沟桥上雨丝丝,
晓月碑前感今昔。
故友烽烟伤凋落,
湿风着意吹我衣。
春归杨柳绿迟迟,
正是青苗复壮时。
战火山乡睽别久,
今朝布谷啼未啼?
(摘自《柳荫晋察冀抗日诗选》)